海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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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露米露无差】太阳Solis

太阳 Solis

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然黑夜孤寂,白昼如焚。

                                    ——兰波

章·1 Ivan

  这是一片广袤无垠而又美丽富饶的土地。四季分明,昼夜更迭,四周邈远的海域连接着黑夜之墙,墙外便是来势汹汹却被倏然截断的宇宙星辰。其上生存着无数或微小或庞大的生物,海中游曳的银鱼、陆上行走的白象、趴在沼泽地中不知时间的青蛙,它们自给自足,且完全对世事一无所知。这颗太阳被他们奉为神明,殊不知它仅仅只是一个由内部不断向外焕发热量的火球,并且还需要管理者的操控。

 

  伊万就是太阳管理者的一员,之所以说是其中之一,乃是因为他只负责管控日落,将那炙热无比的火球升到地平线下,再把黑夜的附属品月球和星辰拽到地平线以上。然后他才巡视由黑暗完全操纵、陷入婴儿般熟睡的世界。他本人也犹如黑夜的忠实信徒,那头浅淡的白金色头发在偶尔星星懒惰、唯有月光陪伴的时候会同月光一样明亮而苍郁,冷漠如同冬季呼啸而过的北风。面孔消瘦、阴影裹挟柔光在他脸上被调和得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双颇显线条锋利单薄的嘴唇。

 

  但最令人念念不忘的还是那对紫色的眼,据说天父在创造他的时候从他那条无穷无尽的矿脉中细细挑选了七天才择出两颗形状一样的月长石作为他的眼睛,打磨到以紫色为主调,变换角度才能看出一条条细腻银白的横纹,那是夜晚大陆上最为美丽的东西,绮丽而寒凉,正如伊万·布拉金斯基给人的整体感受一样。

 

  但他非常孤独。

 

  是的,作为太阳的管理者之一,他本不应该有任何过大的情绪波动,可天父给他植入的、原本应该整齐繁复的程序中不小心沾染上了天父被水晶切刀割伤的鲜血,于是伊万·布拉金斯基有了属于自己的被他称为“心脏”的程序,他有了无数让他全身战栗的细小感情,哪怕是微不足道的难过也能通过金属腔扩散为哀恸的忧郁。

 

  他坐在月球上,俯视大地,那条米白色缀满了无数星辰的围巾在他身后飘动形成了那条在地上看起来宽广无比的银河。他想啊,想啊,直到这个无声寂寥的夜晚过去,他才慢吞吞地拿起月球,将星辰悉数收回大衣里,一颗一颗复位嵌在衣摆上;留下几颗不听话的仍旧挂在天上当做疲惫的晨星。就在他回到了黑夜之墙脚下的屋子里想要小憩片刻时,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个太阳管理人的存在。

 

  是啊——我怎么没早想到他呢。伊万暗自埋怨地想。他早该想到太阳管理人应当有两位,一个是他自己,掌管黑夜与睡眠,另一个该是掌管白昼与生机,那会是什么人呢?是和他一样的“人形体”吗?亦或是他看管万物的其中之一?或者说,又是天父创造出来的生物?他真是迫不及待想要了解另一位管理者,但他必须要想个办法得和他联络上。

 

  他坐在无数黑夜构成的床铺上,黑暗如同常被形容的那样柔软顺滑有如丝绸织物;接着他看到了那几颗孤零零挂在由深蓝转为浅青的天空上的闪烁晨星。

 

章·2 Alfred

  今天的太阳似乎心情很不好,连引擎都很难发动。阿尔弗雷德阴郁地想,拍打了几下这任性的火球后才堪堪发动起来,他站到太阳顶上稳住身躯,接着缓缓地从地平线上升了上去。一边向上升的过程中还要展开手臂把夜晚遗留的晨星收回来按在大衣衣摆上:他喜欢这些星星闪闪发亮的晶莹质感。 不错,他掌管的就是日升之后的那段时间,白昼或明亮或温和,万事万物都生机勃勃,从中不断迸发出堪比太阳的生命热情,他喜欢极了他掌管的时间。

 

  可以肯定的是,万物也喜欢极了他。因为他本人也如同偶尔短促偶尔漫长的白昼,明亮温暖,充满了生命与春天的气息。他的头发金黄如收割的麦田,阳光打在其上折射出千万细小的细芒,灿烂过后归于温暖的平静;他相貌十分英俊,是那种专属于年轻人的鲜活感觉,从他稍稍向上挑去的嘴角即可嗅出正如他自己一样活跃的生气。不过,有时候他又会携出几分傲慢和桀骜不驯,那样纯真自然流露的隶属于他,早已随时间成为了他不可消磨的一部分。

 

  同样的,他的眼睛也是天父的杰作。那是两颗纯粹的、毫无一丝杂质的海蓝宝石,由天父的众多儿女之一的海神从日落之海的海底捞出,凝聚了深浅各异的蓝色,从清澈的青一直过度到深不见底的墨蓝,全部汇聚在那两颗石头上,最后被做成了阿尔弗雷德·F·琼斯的眼睛。

 

  但他,毫不意外的,也同样孤独。

 

  虽说他也很想下去跟那些或奔跑或飞翔或游曳的万物交流接触,但他脚下任性的太阳丝毫不允许他的离开。太阳升下去之后他就得回到位于云深之巅的住所里不被允许出来,所以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和他任性的小火球作伴。他换了个姿势坐在火球上,撑着下巴百般无聊地望着广袤无垠的草地,间或有微风拂过带去一丝转瞬即逝的清凉;直到他感到有东西在向下拉扯他那件每天都得清洗一遍的苍蓝色外套。于是他侧了侧身体直接把外套拽了下来,看到一颗被嵌在衣摆上的晨星正不安分地不断变幻交叉在一起的光弧,于是他伸手把那颗星星摘了下来,握在手里,感到它正不断向外折射出一股温凉的晨间气息。

 

  突然地、令他猝不及防地,那颗星星变成了一封如暮色般、不,是比落日晚霞还要深沉的,阿尔弗从未在他掌管时间内看到过的夜空颜色的信。不知怎的,他坚定地认为这个颜色就是黑夜的颜色,这直觉正如他血管内辘辘流动沸腾的血液一样亘远。他伸手有些笨拙地展开信笺,毫不意外地上面排列着一些同样他与生俱来就懂得的文字,似乎是以浅淡冷漠的月光写成,不过阿尔弗同样不确定这是否就是他想象中的月光。

 

  那颜色不断地变幻,由浅紫到银白,再从银白一点点消退成绮丽的深紫,阿尔弗雷德将信笺摆在腿上读了一天,这封信该来自另一个太阳管理者——没错!他早该想到的,他可不是这世界唯一的英雄,还有另外一个人掌管着他从未见过的时空。信件最开始的笔触显得杂乱不堪而又语无伦次,可从中一窥写信者当时激动到无法自制的心情;接下来写者又向他描写了他从未涉及到的隶属夜晚的时间,夜空苍寂辽远如同最深处的海水,为了他能理解黑暗,写者(他最后落款说自己叫伊万·布拉金斯基)还特地从从前的黑暗里挑选出最具代表性的一片当做信纸,并摘了点月光当成笔来书写。在信的最后,伊万·布拉金斯基希望他能够给予自己回信并将回信藏在暮星里,就像伊万将信藏在晨星里一样。

 

  于是阿尔弗雷德,白昼的守护者,将这封黑夜的信收回口袋里,从自己那件由每天碧空组成的大衣上撕了一片下来,并摘了点太阳的火球当成了笔。他想写好多好多东西,以至于那一小片天空似乎有点不够用了。当然最后他要致上一个富有白昼气息的落款,譬如“替您守护白昼的英雄,阿尔弗雷德·F·琼斯”。

 

章3·Mystery

  伊万从来没有过这样感觉。他独坐在月球上与黑暗为邻已持续太久太久了,这下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和他同病相怜的唯一一个人,讨人厌的白昼先生阿尔弗雷德·F·琼斯。其实刚开始他们相处的还算不错,噢,他是说,在信里,他们不断向彼此讲述着黑夜抑或昼间的事情,或是做一些晦涩难懂的谜语,解不出来的一方将心甘情愿接受另一方的冷嘲热讽而不允许做任何反驳。虽然到最后他们总是会各执己见的认为自己掌管的时间更为重要然后吵一架——他们已经吵过无数次了,有时候还会赌气不给对方回信,但第二天马上就会补一封更长的,因为他们都承认无法忍受不给对方写信的孤独。

 

  有时候伊万还会暗自怨恨天父,为什么要将他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掌管无垠邈远的黑暗,但很快他就释然了,因为阿尔弗雷德虽掌控清晰明朗,万物生长的白昼,却无法同他们相见熟识。也就是说,他们能够依靠的,已然只有彼此。孤独不再是毒药般窒息的可怕,而是写信消遣时一闪而逝的匆匆过客,他的生活因为这项活动而变得丰富起来,他有时候还会将晨星排列成不同的图案,然后再收到阿尔弗雷德打乱的暮星。

 

  他有时候恨阿尔弗恨得牙痒痒,却又感到一股深沉苍凉、逐渐退变为炙热复杂的感情腾升在夜空之间,腾升在他的“心脏”之间,将他远远地带离这片大陆,直到与阿尔弗雷德在空中相遇。他不大想象得出阿尔弗雷德的样貌,但是却笃定他一定有一头像太阳那么刺眼烦人的金色头发。

 

  他们痛恨彼此却又无法遏制爱意的悄然增长,直到它盘根据措地占领生活。这是孤独世界的唯一救赎,这是天父给予他们最厚重深沉的礼物。

 

  阿尔弗雷德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像是这个世界终于完整起来在他眼前倏地如花般绽开,黑夜与白昼不再互相隔离分开而是紧紧交缠。他与那位同样惹人烦又离不开的黑夜先生伊万·布拉金斯基在信里谈了太多太多,诸如他们惊人地同样幻想着驾驶着飞机进入宇宙的永恒之殿寻找迷雾镜子,因为迷雾往往笼罩着真相。阿尔弗雷德认为永恒之殿应该是建在宇宙最高的星辰山脉上,而伊万认为它应该沉在那片黑洞组成的深海中,他们就此争论了半天,最终决定还是等建造飞机的那一天再看。

 

  阿尔告诉他,在他生活的云深之巅中埋藏着一架火箭,银漆褪尽露出里面凄惨的铜锈,里面也了无人迹,只在驾驶室的操作面板上深深刻着永恒这个单词。“我们可以把它修好,我可以把太阳塞进去当做动力,然后就启程去边界迷宫。不知道你听没听到过——边界迷宫里总是会传来和你一样讨人厌的迷茫的呼唤。”阿尔弗雷德在信中这样写道。他们同样将这个计划记在了心里,正如成千上万个他们提出的不同的探险计划一样。

 

  这想必就是天父曾经提到过的“爱”与“恨”。这两个单词在他舌尖辗转半天终得吐出,伴随着一股全新的,奇妙的感受。

 

  这世界怎么能允许他失去夜晚的守护者呢?

  即便是天父也无法剥夺本就该属于彼此的白昼和黑夜。

章4·Down

  伊万能察觉到月亮每日愈下的情况。他也如同这轮明亮的星球一样开始渐渐失去生命力,开始咳嗽、打喷嚏、头痛,甚至在给阿尔弗雷德写信时会拼错几个单词。最开始阿尔弗雷德还会嘲笑他,但渐渐地他也开始出现同样的状况,而太阳,不出意外地光芒也越来越弱。他们的生命力与太阳月亮息息相关,如果它们出现了衰老的状况,也就意味着他们俩的生命也将步入迟暮。

 

  夜晚的守护者每天躺在黑夜组成的床铺上,写信令他手脚酸痛,四肢无力,但他依旧强撑自己每天写信,即使只能写出短短一段。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像是变得有形一样,月白模糊的雾气萦绕在他身侧,那就是他在不停消逝的生命火焰。他真的好想见见阿尔弗雷德,看看那个跟他或拔剑弩张,或冷嘲热讽,或惺惺相惜的人是什么样的璀璨。但他清楚地知道,阿尔弗向来引以为豪的强大生命力也在随太阳的衰落渐渐消散。

 

  他想要见一见他,哪怕一眼。

 

  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将额头抵在那轮现在看起来已经淡化成浅黄色的太阳上。他能感到任性的火球已不再像从前那样耀眼炙热,悲凉的冷漠开始在太阳中心浮现,并一步一步侵蚀着它。他的生命火焰也在不停消散,每天的日常工作对他来说无比艰难,光是在太阳上稳住身形就已耗费了他大半的气力,每天回到家中还要勉强撑住写信。

 

  他们之间的信笺变得越来越短小,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单词用来确定对方仍旧活着,没有孤零零地死去。阿尔弗雷德本来以为自己在这奇幻的世界什么都不会害怕,但他现在每天都要抖落好几下晨星才能抖出那张黑夜,而他无比惧怕、想到就会战栗地恐惧哪天真的收不到伊万·布拉金斯基的回信。

 

  “我们会死吗?”有一天阿尔弗雷德这样写道,他攒了整整一天力气才够写下来这一小句话。

 

  “我们,会。”伊万这样回复,他将“我们”这个单词用那根月亮笔描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它看起来闪闪发光犹如星辰。

 

  阿尔弗雷德忽然放心了。他知道最起码他不会安安静静孤单地死去,太阳与月亮之间的羁绊向来同生共死,他们铁定要同时死去,再同时从宇宙的永恒之殿中重生。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见一见他,哪怕一眼。

章5·END

  太阳支撑不住从天穹上掉下来的那天,阿尔弗雷德也从上面狠狠地摔落下来,径直栽到那片因阳光消退而迅速结冰被雪覆盖的草地上。他在黑暗中静静等待了一会儿,露水在他眼前跳跃着结成无数细小灿烂的冰花,草叶枯萎,动物们心脏缓缓停止知道血液被冻住,一个个僵硬地倒在了地上。他耐心地继续等待,直到身边倏然传来了他已为之等待上百上千亿年的声音。

 

  “阿尔弗雷德·F·琼斯。”那个声音如同下着雪的冬日,可能属于黑暗,可能属于白昼,但无一例外地温柔轻缓,带着些月光的寂寥味道。

 

  “伊万·布拉金斯基。”阿尔弗雷德转头看到他,他们的声音中充满笃定坚信,仿佛对方是矢志不渝的爱人。

 

  “你比我想象中的丑多了,阿尔弗。”伊万在他身边躺了下来,头枕着一丛枯萎干瘪的向日葵。

 

  “彼此彼此,其实我想象中的你比你本身还丑。”阿尔弗雷德试图拽出一个轻蔑的嗤笑,但他感到自己需要保存体力。他看到伊万颤抖着双手将那条缀满星斗的围巾取下来,抖开覆在他们身上。于是他们眼前浮现出一片零散的星空,排列既不整齐也毫无美感,但这可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的同一片天空。

 

  “你还记得飞机吗?还有火箭,还有那条你要用你的围巾当船帆的伟大帆船。”阿尔弗雷德偏了偏头看向他,蓝宝石与月长石撞在一起,他们一同向下不断沉进大地。

 

  “我们没力气了。”伊万残酷地总结,并握住了阿尔弗雷德开始变得苍白的手。他们跌破了土层,周遭变为了从清晨到上午到正午到下午,再到日落黄昏后遗留的星空,他们仿佛从万尺高空不断下坠,周围景色变幻却不失温和安详。一股暖意从他们握着的双手间缓缓舒展,直到将他们裹在一起。“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哎,你可别像智障一样!”阿尔弗雷德笑话他,紧了紧他们交缠在一起的手。疼痛使他清醒了一些,于是他侧身向前吻住伊万那张仍然企图说些什么的嘴唇。尝起来还真有黑夜那股落败的味儿,或许因为自己身上曾经裹挟着明亮。

 

  “你可真惹人烦哪。”

 

  他们闭上眼睛,化为太阳与月亮的灰烬,湮灭在宇宙无垠的洪荒里。天父将他们放进了宇宙永恒之殿中第十亿两千四百三十四万个水晶盒里,这匣子一半以蓝宝石砌成,另一半是安静柔顺的浅银紫月长石。新的一轮太阳与他的守护者升了上来,于是万物复苏,春天的希望再次播撒在这开始弥漫绿色新意的大地上。

 

  晚安。

 

-FIN.-

 

*:摘自博尔赫斯-《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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